— 第三章 —

文学组编剧，随性的工作与艰难的创作

厂里的编剧部门，就好像现在文学社的编辑部，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

那时候计划经济，应该在全国都是一个样儿，人们来了又去了，工作很随性，工作时间很自由，单位也不会给加派特别繁重的任务压的你喘不过气，尽可能的任由你自己安排自己工作的饱和度。

这也和计划经济条件下的政府采购制度有关，当年在文学组成员高达二十个多人的时候，上海美影厂每年却只需要生产四五百分钟左右的的动画片，平摊下来也就十来部片子的样子。

即使那个时代的制度比较松散，国家单位没有给固定的硬性的工作任务，但是大家伙对于工作却有着深深的自主性，会寻找命题进行展开深度的自我创作，会与时俱进，不断的跟上时代步伐，会严格的要求自己，写出贴近生活贴近现实的好本子。

说起上海美影厂的文学组的剧本生产水平，凌老师很无奈的表示，当时文学组写的剧本其实很多，但都是些在导演看来有着这样或那样问题的剧本，因为二十来个人创作的剧本最后只有八九部作品能变成动画片走向银幕。所以，对于当时的导演来讲，毫无压力所在，根本不愁没有剧本可以挑选。

因此在凌老师看来，那个时代剧本创作的艰难程度和当时那种松散的创作管理制度是成正比的。

而且美影厂所生产的动画片，其剧本的来源也并不只是文学组的供给，还有另外一个大的供应市场，那就是在外面市场上那些获奖的文学作品。

文学上获奖的作品，也许在外人看来99%都是没有意义的，或者说，都是些不适合改编成动画片的文学作品，但是，假如今年正好有一个科技类的一等奖，遇上美影厂有科技类动画制作需求时，厂里便会组织相关负责人出面，邀请作者来担任动画作品的编剧指导。

对于专业不对口又没有编辑经验的凌老师来说，刚进进编剧部门的时候根本不适应文学剧本的写作，只能在文献组阅读各种动漫文学的产业报告，以及浏览全国各地相关的报刊杂志，然后自己把整本书籍整合成一个个小短小精湛的故事梗概、文学剧本，然后和编剧部的其他人一样，等着每月在厂里举办一期的业务会上，展示给导演们欣赏，如果某个导演看中了某个故事，觉得这个故事题材很不错，可以进行文学的二度加工，能变成荧幕上的艺术作品，那就私下到文学组和编剧商量策划。  

— 第四章 —

图书管理员，不幸年代的幸运时光 

转到文学组不久，新一轮的政治运动文化大革命爆发了。美术电影制片也深受影响，厂里要求全部人员去五七干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但由于当时凌老师的身体有些不适，不能过度劳动，所以被安排留在厂里的图书资料室做管理员。可那时厂里的人都去五七干校干活了，资料室根本没人来借书，厂里也没有团队创作动画片。

整天在资料室，又没有任何人前来借书，凌老师说，“我感觉天上掉了个巨大的馅饼，既然有这么好的时机，又怎能不好好利用起来好好学习呢。”

于是，爱读书的凌老师，把门关起来，一个人在资料室争分夺秒的专注看书，对于平常那些根本找不到也见不到的书，比如，各种国外的电影理论书，法国，苏联的电影理论，电影导演技巧，电影编剧技巧，动画师的相关技能培养等等书籍，在这里都能读到，也正是这个书籍的海洋，让凌老师一时之间沉浸在语言文字艺术之中无法自拔，看了大量的影视专业类书籍，用他的话来说，相当于业余的读了一次电影学院。

在这段美好而安静的读书时光中，给凌老师最奇妙记忆的其实是那些被封存的和风俗习陋相关的作品，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封建主义的作品。

那时候有明文规定，凡是被封存起来作品，都严禁借阅，根本不允许触碰，可对于那段时间的凌老师来说，他就可以随便阅读。

从马克思主义到劳动法则，从电影学理论到动画编剧等相关书籍的阅读，因为之前学习雕塑，对美术又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所以在看导演的基本修养等书籍中，便能更好的理解。

每天的任务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上班关门，看书，下班关门，回家，是他那段时间的日常。凌老师说这段的话的时候都满满的沉浸在那段美好的日子里，他说，那段时间比之前任何时候的学习都更充实更自由。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和沉淀，凌老师再到文学组从事编剧工作，就更容易上手了，也有了更多的艺术共鸣。

他说，看完书和不看书最明显的一个进步就是，他更加明白导演的构图用意，头脑中的画面感更强烈，比如，导演想要一个齐白石风格题材的本子，那么凌老师头脑中就会浮现出齐白石有什么画作，有谁写过什么具体的文献研究过齐白石，齐白石的绘画风格是什么样等一系列问题，他会根据自己头脑中对齐白石的了解程度再结合导演的需求来构思剧本。

当然，如果导演要一个西方国家的艺术史，美术史里的风格创作，例如毕加索，只要导演和凌老师交流谈论并提出相关诉求点，那么凌老师立马就能说出大概的主轴思路，和相关的学术参考，从这专业角度而言，凌老师可以说是导演相当优秀的助手了。 

通常情况，过去在大家嘴里，所谓的剧本其实是一个故事文本；但是当凌老师阅读了那么多专业书籍之后，他所写的剧本不仅仅是故事文本这么简单，更是加上了相关专业术语的脚本脚注。他会按照电影的思维、蒙太奇的思维，动画的逻辑思维来构思剧本，头脑中呈现出来的不仅是一个大概的故事情节，更是一连串根据剧本编号绘制的画面，从第一个镜头，第二个镜头，第三个镜头……到第n个镜头，更多的是用镜头语言、视听语言，全景，中景，近景，特写等来表现文学层面的意思，让导演一看到剧本，就能有丰富的画面感，对整个影片一目了然。

生活在21世纪的我们，也许会因为会用时间成本来衡量事件的有用程度。也许当初凌老师看这些书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功利心，而是以满足兴趣为主，让自己的精神食粮更加丰盛。但我们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不会白走，我们看的书，我们走的路，都藏在某个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气质里，也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无功利的付出，凌老师才会收到这么丰盛的意外惊喜，顺利跨到文学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