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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国际动画协会副主席李中秋:站在意识形态冲突的最前沿
更新时间:2023-06-14

  疫情以来逆全球化不断加深,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民粹主义愈加抬头,随着俄乌冲突的爆发,全球的矛盾与对立变得越来越深刻,这种对立由军事、政治领域迅速蔓延到其他领域,俄罗斯的艺术、文化甚至连猫、狗、植物均受到西方制裁。国际动画协会作为国际组织,自然也多多少少和其他国际组织一样受到了国际政治风云变幻的影响。

  国际动画协会的成员来自全世界各地,不同的环境、生活、教育、文化塑造出大家不同的意识形态,这可能会成为种种冲突和矛盾诱因。李中秋先生作为国际动画协会首位国人副主席,并且在很早以前就成为了理事会成员,为我们分享他站在国际文化冲突的最前沿所经历的种种事件。

编者:

  ASIFA是一个国际性的协会,成员们的文化背景和意识形态有着种种差异,您是如何面对这种情况的?

李中秋先生:
  ASIFA里边的意识形态差异,其实是全球意识形态差异的一个缩影,因为我们协会中包含了来自不同国家、各种文化背景的动画人。西方社会对我们的不理解,在ASIFA都能体现出来。大概10年前,那时候欧洲的某国ASIFA分会主席不停的挑战我们的底线,不停的说中国侵犯人权。当时想到ASIFA毕竟是一个动画人的大家庭,很难翻脸去和他们进一步辩论。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现在大家都在争取意识形态和文化领域的阵线,我们一定要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如果一再忍让他们,他们会慢慢的把各种问题搬出来,甚至是台湾问题。

李中秋主席

  有一次ASIFA开会就曾经有几个台独分子过来,他们会先给大家发点特产零食之类的小礼物,发着发着就把他们的小旗拿出来了,说他们是中国和日本之间的一个岛国,说他们历史上一半的时间被中国占领,一半的时间被日本占领。最后说他们想要获得独立,但中国总是在威胁阻挠,让老外去他们台独的网站了解一下。

  大部分老外对世界其他地方的认识是非常少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台湾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台湾在哪,他就能看出来是亚洲人。这些老外去到台独的网站一查,全部都是媒体的歪曲丑化,然后义愤填膺的说我们要去给台湾一个真正的名义,要让台湾加入ASIFA。

  我跟他们讲说:注意,这个不是专业问题,是政治问题!他们就说:对,台湾人提过你们,就是你们威胁阻挠,现在你果然出来阻挠了。你看,艺术家他们的政治观念或者说是意识形态的思想水平其实并不高的,因为艺术家很单纯,所以非常容易被媒体绑架。

  因此我只能跟他们打比方说:政治问题不仅仅是我们有,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政治问题,你如果支持台湾独立,要让台湾加入ASIFA,那就会出现大量的问题,比如说科索沃,虽然你们很多西方国家都承认了科索沃,但是为什么不敢在联合国里去给科索沃一个独立的位置?联合国不敢,联合国教科文也不敢,你要想把台湾列进去,你先把科索沃给我列进去,你们真心实意想把它列进去的,为什么做不到?

2019年ASIFA主席团合影

  和西方人去讲东方历史和文化是很难的,他们的底层逻辑和意识形态就是丛林法则、强权思维。这也是为什么4年前我要去竞选ASIFA的副主席,因为这样的话我就有了话语权,对一些事情就有否决权。

编者:

  面对这样的压力,您会不会觉得有点势单力薄?

李中秋先生:

  一方面其实我也不是一个人去战斗,一些老一辈的艺术家,特别是在一些敏感地区的,像前南斯拉夫的这些艺术家,他们的思想是高度清晰的。比如说波尔多和维斯那夫妻就是如此。波尔多先生去世的时候,维斯那女士(ASIFA前秘书长)给我们所有ASIFA理事会成员讲了他们的故事。

波尔多先生(左一)与李中秋先生(左二)

  波尔多先生是塞尔维亚人,维斯那女士是克罗地亚人,他们住在前南斯拉夫的萨格勒布。萨格勒布是南斯拉夫的艺术之都和经济之都,相当于我们中国的上海,最重要的是萨克勒布动画学派是在那里诞生的。波尔多先生是萨格勒布学派的主干之一,他就生活在那儿。但是当南斯拉夫分裂的时候,萨格勒布成为了克罗地亚的首都,一帮克罗地亚人就要赶走塞尔维亚人。维斯那女士半开玩笑的说:我们夫妻俩要因此而被拆散吗?然而随着克罗地亚战争爆发,局势愈加紧张,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玩笑。因为你走在街上,如果有人指着一人说这是塞尔维亚人,他很可能就会被别人乱石打死。

  所以维斯那女士最后说:我们在协会中不要讨论政治,还是讨论专业吧。维斯那女士的故事当时感动了很多人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其实我们的声音才是和平声音,我们当然不希望战争,第一是无能为力,第二不应该让这些因素侵入到ASIFA内部造成分裂。只是后来随着俄乌冲突不断加剧,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维斯那女士

  另一方面,ASIFA理事会中的有些人并不是真的反对我们,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或面子。这一点在选举的时候特别明显。这就像西方政治,如果不是为了竞选,他们不会把中国搬出来。你去看美国的大选,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中国卷进来?很简单,小时候哄孩子一定要有一个凶恶的敌人,大灰狼在外边等着吃你,所以小孩子才需要母亲怀抱,才会听话,现在中国就是他们塑造出来的大灰狼。

  政治家的操弄,目的就是要去制造出分裂,然后像算数一样算出来这个群体占多少分,那个群体有多少人,喊什么样的口号能获得这些群体,哪些人怕大灰狼,哪些人怕黄鼠狼,然后再跟你说我一灭大灰狼、二灭黄鼠狼,如果选票没那么多,我就放弃这个群体,这是很专业的一个选举文化。

  这种文化对ASIFA也有很大的影响,包括这次选举中站在我们对立面的很多人,其中有的人已经在ASIFA几十年了,之前也做过很多很好的事,包括到现在也很热心。但是只要到选举的时候,这人就变了。因为对他们来说有再多的想法,再为行业着想,如果我选不上来,那么一切都是空话,会员们失去了我,我也失去了机会。

编者:

  您刚才提到俄乌冲突,这件事在全世界都掀起了一场舆论战,那么ASIFA内部针对俄乌冲突有没有舆论上的交锋?

李中秋先生:

  当然,我们遇到很多这样的问题。比如说俄乌冲突开始以后,正好碰上协会改选。有人就紧急的就把德国,包括奥地利,波兰这些国家的动画团体负责人推上来,推成候选人,至少先组成阵营。这些人马上就开始把俄乌冲突的新闻报道弄进来,以政治正确的名义号召大家去签名,支持乌克兰,反对俄罗斯。这底下还有一大堆血淋淋的照片,用道德去裹挟你,如果不签这个名,你就太不人道了。如果你签了名,他就会把你的名字给列出来,说你看现在中国支持我们,韩国支持我们,日本支持我们,全世界都支持我们,我们一起打倒俄罗斯。

  这种方法确实比较损,它里外两边都是套。我们只能是多费点口舌,从根本上去跟他们讲。我说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多种属性的,你作为动画家的同时,你在学校可能是教授,在家庭里是丈夫或妻子。你有各种各样的身份,但我相信没有人是以丈夫或者妻子的身份在ASIFA里边去做事,也没有人以某个党派或者哪个民族哪个教徒这种名义在ASIFA里做事,为什么?因为在ASIFA里,我们的属性就是动画人,我们非要分个类,也只是分出动画人和非动画人。我们团结在ASIFA的组织下,就是因为我们是动画人,我们要为动画人服务,而不是去搞政治。我们没办法为全人类服务。

  还有就是我们有没有资格去讨论政治?因为在政治家面前,在媒体面前,我们单纯的像个白痴。在和一位德国出生的理事争论时,我对他说你可以回去问问你们家的老人,他们90年前坚信的政治正确、坚信的正义还在不在?是不是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就发现自己当时是很愚蠢的,包括政治意识形态这些东西,它是随时变化的,你今天认为对的,明天不见得对。最后我说我只能表达对经历战争的人们的同情,但是你不要用道德来逼大家签字。

彭乔(保加利亚分会会长)


  我们反对这些人还因为一件事,就是他们要在ASIFA官网上把ASIFA的logo改了。ASIFA的logo上面一半是英文下面一半俄文,这些人把下面的俄文给替换掉了。彭乔(保加利亚分会会长)在竞选大会上痛批了要改logo的人。他说如果你竞选ASIFA的领导人,第一条就应该先熟悉ASIFA的历史。现在居然有人要把我们的logo改掉,说明你们没有去了解我们的历史,不知道为什么会有ASIFA,不知道为什么ASIFA能发展成一个这么有影响力的国际组织。

国际动画协会logo,上面为英文下面为俄文


  在1960年ASIFA成立的时候,东西方冷战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在那个时候两边人员不能往来,物资不能往来,包括文化更是被隔离开,大家都不能交流思想,动画变成了一种政治工具。

  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有三个国家的领导人,包括南斯拉夫的铁托,印度的尼赫鲁和埃及的纳赛尔,成立了不结盟组织,既不站西方也不站东方,很多领域都可以在我们这个地方去做交流。

  南斯拉夫的铁托有很多爱好,包括动画、电影、漫画,所以萨格勒布学派跟他关系很大。ASIFA很长时间的办公地就在南斯拉夫的萨格勒布,因为南斯拉夫连接了东西欧,文化交流非常方便,当东西方两边国家的仇视那么严重的时候,ASIFA用动画把世界人民连在一起,让东方的人们看到西方那些人不是魔鬼,西方的人看东方也不都是坏蛋。

  那时候在东方阵营里,前苏联甚至是波兰、捷克-斯洛伐克这些国家的漫画家,他们经常去抨击时政,很容易触犯政治红线,受政治迫害,这些人最后都来到萨格勒布。西方也有一些亲共的,想去了解共产主义思想的这些人也会过来,很多好莱坞明星也来到这边。这个时候在萨格勒布就形成一个真正的思想交融,这个才是萨格勒布学派的真实意义。


不结盟运动


  彭乔(保加利亚分会会长)最后说,英文和俄文共同组成的LOGO就代表了ASIFA站在东西方之间反对政治化,通过动画联系世界的精神。我们ASIFA有光荣的历史,我们对世界有贡献,但是你们今天在做的事是倒退,想让我们带头去中间画出线,把动画分裂成乌动画和俄动画,都不用说什么东方西方就弄得大家灰头土脸了,现在居然有人提出说想把logo都给换掉。

  当时所有提建议的那些人马上都站出来说这主意不是我出的。这些人虽然不是政客,在这种事上却把政客的无耻给体现得淋漓尽致。

  ASIFA很多老一辈的这些艺术家和前辈们,他们真的对我们帮助很大。我们的交流和宣传还是非常重要的。彭乔他们为什么对中国能有这样的感情,就是因为他来过中国,见过中国是什么样的。但如果没来过中国,所有对中国的印象感觉是从媒体里来的,媒体胡说八道,他就很容易变得狭隘。这就是为什么有的理事这么多年来这么反对我们,我还一直坚持邀请他来中国做我们的评委的原因。

编者:

  您刚才说到老一辈的,那年轻一辈的呢?

李中秋先生:

  年轻一辈其实更多的受政治和媒体的影响,政治就是媒体,媒体就是政治。西方媒体现在宣传粮食危机,说马上要饿肚子了,都是因为中国人囤粮。你去想4年以前他们在宣传什么?特朗普上来之后,说中美贸易逆差,逼着中国买美国的东西。我们那时候被他们逼着去买了大量的美国农产品,现在粮食危机了,他们说我们囤粮食,我们屯的谁的?那些媒体不知道吗?当时西方媒体天天宣传说中国不得不买我们粮食了,那些报纸都能找的到呢。今天他们就瞎了眼一样,说是中国囤粮食。

  最重要的是在国际上我们不能失去话语权,这不仅仅是一个意识形态问题,还包括我们对动画的理念,我们的国家形象,祖国的统一。


2022年主席团

  但是不管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一辈的动画人,他们并没有那么坏,看见鲜血,他也打哆嗦。对他们最善意的评价就是幼稚,当然还有他们的政治习惯和他们的思维方式,到选举的时候,不用教就能学坏,该站队就站队,该分队他就能去分队。但是从其他角度来说,我还是把他们看做和我们中国的动画家一样可爱的动画家,因为他们在专业的方面还真的是有他非常可敬可爱的这一面的,我们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让他们一直是呈现这一面,把他们的“邪恶面”能够压制起来,甚至说能磨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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